學霸兒失聯23年!84歲教授夫婦千辛萬苦找到他「卻拒絕見面」 母親堅持發十幾年簡訊:沒得到一次回復

2017年,由倪萍主持的央視尋親節目《等著我》的節目現場,兩個互相攙扶的老人顫顫巍巍從場外走了進來,他們蒼老而傴僂的背影,令場上嘉賓們紛紛動容。

這是一對來自南京的老教授夫婦,為尋找23年前失去聯繫的兒子,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最終向這檔在全國熱播的節目發出了求助信息。

尋親工作人員通過老夫婦僅能提供的一星半點信息,多方尋找,終於為二老找到了他們的兒子、1994年畢業於南大物理系的黃小海,23年來,他一直生活在北京,卻毅然決然斬斷了與父母的一切通訊聯繫,不僅沒有回過一次家,也沒有給父母打過一次電話。

在世俗意義上,47歲的黃小海現狀不能說是取得了成功,他也不諱言自己眼下的困窘處境,但即使是這樣,他也不願與父母相見,因為,橫亘在這對父子之間的是一道無法互相理解的心靈深溝。

這種嚴重的傷害感,即使過去了整整23年,也難以讓黃小海在心裡翻篇。

1、父親從自己的成長經驗出發,實行高壓教育

黃林森是南京大學的退休教授,儘管23年沒見過親生兒子,在節目現場提起兒子時,他仍是一臉掩飾不住的驕傲,說:

「這個孩子小時候比較聰明,他當時初中畢業的時候,是一個重點學校的理科第一名,高考的時候,分數超過江蘇重點高校錄取分數線40多分,他當時的成績可以上北大的……

而最終父親幫兒子填報了自己任教的學校,1990年,黃小海成為南大物理系的學生。

南大物理學專業當時在國內排名第一,上世紀曾有33位中科院院士在那裡工作,還培養出了「核物理女王」、美國科學院院士吳健雄等世界級物理大師,無論是教學水平還是科研實力都處於領域領軍水平。

黃林森認為,自己和夫人劉雅琴都是大學老師,對學術發展的路徑比較清楚,兒子又天資聰穎,這個專業也前途無量,倘若自己能精心加以指點,黃小海將來一定能青出於藍、成就超過自己,成為一代學術大師,讓兒子獲得家庭和事業的成功、擁有美滿的人生,這是他後半生最大的人生希望。

黃林森本人是苦孩子出身,回憶起自己的童年,年過八旬的他仍然忍不住淚盈於睫。

他自幼沒有父親,母親是不識字的文盲,只能長期為人家當保姆、幫傭糊口,母子倆在村裡無依無靠,在貧困無望的生活中掙扎了很多年,受了不少苦。

即使如此,他母親對兒子要求也很嚴格,有一次,黃林森與同村的孩子們打雪仗,引來小夥伴們「報復」,雪球砸進他們家,砸得床上全是水,母親不但沒為他出氣,反而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在村外找到黃林森後,拉著他的腳,從村外一路把他倒拖進家門,讓他的小腦袋在地下磕磕碰碰地撞著石子、冰塊……

黃林森長大後,才明白了母親的苦心,他母親沒有文化,卻非常重視教育,為了把兒子教育成才,費了很大的力氣教他做人,除了嚴厲約束他不惹是生非外,還想盡辦法掙錢送他上學,黃林森也很爭氣,小時候陸陸續續讀了兩年半書,打下了文化基礎,後來一直堅持半工半讀,建國後考上了中國人民大學。

這種成長經歷在黃林森內心留下了很深的烙印,畢業後,他成為大學教師,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眼界得以開闊,這讓他不但不記恨自己的母親,還很認同母親的教育方式,打心底認為傳統觀念的棍棒教育行之有效,能讓孩子成才。

望子成龍的他在教育自己唯一的兒子時,也不知不覺地就成了這麼一個「說一不二」的傳統式家長。

兒子與他斷聯後,他反思自己,可能是自己動手打罵兒子、未顧及孩子的自尊心,造成父子矛盾很深。

小學時,黃小海爬到人家房子上面,把房頂的瓦片踩碎了,別人上門告狀時,黃林森非常惱火,就命令兒子跪在家門外走廊上的一個角落裡,當時住房緊張,幾家人共用一條走廊,總有人在門外走來走去,黃小海等於是跪在一個公共場所「示眾」,很傷自尊心。

初二時,黃林森輔導兒子做作業時,看到兒子書法很不工整,越看越不舒服,就指著一個字問:「小海你看這是什麼字啊?」黃小海告訴他後,黃林森不滿地問道:「像嗎?」黃小海說:「像啊!」黃林森再次質問:「你再看像不像?」黃小海仍道:「像啊!」黃林森來氣了,說:「這個字應該是這樣寫,你這樣寫,像嗎?」黃小海不耐煩了,瞪了父親一眼,說:「就像!」他的神情和語氣一下子觸怒了父親,黃林森伸手就是兩記狠狠的耳光,在兒子兩邊臉上都留下了手印。

而黃小海沒哭沒叫,只狠狠瞪了父親一眼,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喊過黃林森「爸爸」。

2、抗議父親「精神控制」

當節目組尋找到黃小海後,交流之下才得知,他對中小學時期挨過父親打罵之事並沒有放在心上,讓他最反感的是上大學以後父母對他的「精神控制」:從學習、交友到談戀愛,父親事事干涉,讓他感到毫無自由可言,甚至有一種窒息感。

對此,黃小海母親劉雅琴表示,當時黃小海住校,她很想兒子,也想了解兒子的學習情況,而黃林森就是南大的老師,她就要丈夫多打聽打聽兒子的在校情況,落個放心。

黃林森說,黃小海的老師他幾乎都認識,有人見了他也會主動說一下黃小海的學習、生活情況,這讓他對兒子的日常生活瞭若指掌,等兒子周末回家吃飯時,他會有意無意在飯桌上說起一些事情,本意也是提點兒子,想讓兒子學會為人處世。

而黃小海卻毫不領情,多年來,父親強勢指點的態度讓他忍無可忍,他本以為上了大學就可以逃離家庭,能擁有自己的獨立空間,可沒想到父親竟然經常跟自己的老師們打聽情況,這就好像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父親派人跟蹤監控了,在飯桌上,黃小海沒回嘴,但臉色很不好看。

據黃小海回憶,父親不但插手他的學習、生活,還想指導他戀愛,甚至代他出面交涉生活瑣事,幾乎達到了事事包辦的地步。

黃林森對黃小海班上同學的家庭背景和個人情況比較清楚,曾認為兒子班上某個女生非常適合當黃家的兒媳婦,就指定兒子去追求這個女生,還要他「死纏爛燈」。

黃小海對此根本不能接受,他覺得自己與那個女生並不熟悉、也沒有什麼共同語言,根本也沒產生愛慕之心,如何能秉承父親的意願、前去貿然追求?更何況,他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

除了父親的頻繁指點外,黃小海還感到父親在大學校園中監控著自己。

大二時,黃小海得到一輛分配給他的自行車,有一天,他早上騎車去上課,課間下了場雨,放學後,他沒能找到自己的車,後來才得知是被父親拿走了。這讓黃小海很鬱悶,南京大學的校園那麼大,學生那麼多,自行車也不少,他每天的課程安排都不一樣,父親是如何得知兒子的車停在那裡的呢?而且,父親連招呼也不打就拿走了車,似乎是把兒子的一切都理所當然看成是自己的,這讓黃小海覺得,只要呆在父親身邊,他就不能自行決定任何事情,完全沒有自我。

更讓他感到難堪的是,父親還插手他的人際關係,他有個中學女同學,也讀了南大,曾向黃小海借了70元錢,大約相當於半個多月的生活費,她拿這筆錢去勤工儉學,做文化衫生意,因而拖了段時間沒有還,黃林森得知後,竟然去找了這個女生的輔導員,話說得很重,「差點讓她退學」,錢拿回來後,黃小海並不高興,有一次,他在路上遇見了這個女同學,同學裝作沒看見他,連招呼都沒打,就面對面走了過去。

只要回到家裡,他就事事要遵照父母的安排,他已經是大學生了,可父母對他吃多少飯都有強制要求,每次飯桌上,他吃完一碗飯已經感到飽了,可父親無論如何都要他多吃一碗飯,讓他撐得很難受,下午不得不另外抽出兩個小時散步,以消除腹脹。

要他加飯量,可能是因為黃小海當時身體比較消瘦,可這個習慣卻導致了他後來體重超標,影響了健康,也影響了心情,而如果他拒絕額外多吃一碗飯,父親就會大發雷霆,有一次,黃小海實在受不了「加飯」,憤怒之下把碗都砸了,父親大罵他「無法無天」,黃小海回嘴道:「你又不是法,又不是天!」而父親卻幾乎不假思索地脫口說道:「我是你老子,就是你的法、你的天!」

這句話讓黃小海非常震驚,回想父親以前的種種舉動,黃小海認為,父親的封建殘餘觀念已經不可改變,他就是要從精神上控制兒子、左右兒子的人生,為此,黃小海特地給輔導員寫了封長信,信中抗議父親到處布置眼線監控自己,讓他沒有一點自由的空間,而信件內容很快也被父親得知了。

他的種種抗議和爭鬥都沒有效果,黃小海一度想爭取母親的支持,而母親劉雅琴卻站在黃林森一邊,還諄諄告誡黃小海一定要聽父親的,因為黃林森既是他親生父親又是南大教授,做任何事的動機都是為他好,也會盡心儘力給他最好的教誨。

黃小海聽不進去,生氣地說道:「媽,要是有人每天扇你耳光,你怎麼辦?你該怎麼做?」而母親竟然不假思索地反問他:「每天扇你耳光需要花你多少時間?」

母親的回答讓黃小海徹底心冷了,他對自己父母的改變不再抱有希望,只求能儘早遠走高飛。

1994年,畢業前夕,他在填寫分配志願表前特地寫了份聲明,說:「只要不在南京,別的地方只要能給我一個能思考問題、看看書、做學問的地方,我都去!」

後來,黃小海被分配到北京的一個單位,7月2日報到,學校給他買的是7月1日晚上的坐票,父母和姐姐都給他準備了一筆錢,家裡人打算給他在7月1日中午辦個送行宴。

而等父親來到他宿舍後,才得知兒子一拿到報到單,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南京,為此,黃小海甚至放棄了學校提供的坐票,自己買了前一天的站票。

從此,這對父子再未能見面。

3、23年尋子意難平

黃小海去北京報到後的三個多月中,家人多次打電話想聯繫黃小海,卻都沒有聯繫上。

一天,母親劉雅琴在家裡信箱發現了兒子寄來的兩封信,其中一封信是專門寫給黃林森的,信上言辭激烈地寫道:「由於你長期控制和操縱我,所以我決定與你、你的家庭、你的親屬網斷絕一切聯繫,從此我就是一個有人格尊嚴、能追求自己自由生活的人。」他也宣布與母親「自動脫離了關係。」

不難看出,當時的黃小海對自己新生活充滿嚮往,覺得自己成了脫離牢籠的飛鳥。

劉雅琴仍然希望能與兒子和解,一段時間後,她從黃小海同學那裡獲得了兒子的手機號碼,撥通之後,黃小海問道:「誰呀?」劉雅琴高興萬分,趕緊說:「我是你媽!」而黃小海卻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此後,這個電話再也打不通了。

兒子的冷漠讓劉雅琴輾轉難眠,她回想黃小海離開南京前那幾年的表現,發現那段時間裡,兒子一天比一天沉默,經常流露出不想回家的念頭,劉雅琴認為,這個家沒讓兒子感受到溫暖與愛,是她這個當母親的失職了,於是,她想發自內心地跟兒子道歉,取得兒子的諒解。

當時她用一個老舊的手機,只能使用拼音輸入,為了把自己的「懺悔信」發給兒子,劉雅琴先寫好簡訊草稿,再翻字典,把簡訊一個字一個字地「翻譯」成拼音,然後在手機上編成簡訊發給兒子。

她堅持發了十幾年簡訊,卻沒得到兒子一次回復。

直到前兩年,她的手機換成了新的智能手機,結果在發送照片時收到一條「發送失敗」的提示,經詢問電信公司,才得知兒子有可能把她的手機號拉黑了,長期屏蔽著她的簡訊消息。

一想到自己對著一個沒什麼把握的手機號碼發了十幾年簡訊,持續不斷地傾訴著心裡的思念和感情,劉雅琴就感到非常難過……

找到黃小海後,尋人團的工作人員三次上門勸說他與父母相見,黃小海拒絕了,當聽到父母在節目現場不斷反思自己的錯誤、向他道歉的話時,黃小海也沒有回心轉意,他說:「我跟你們講一個故事吧,23年前,有一個人一直拿刀殺你,直到你逃走後,他們才開始說,知道我們當時是不小心做錯了,你覺得信嗎?」

黃小海覺得自己被父母給「害」了,雖然在大學時按父親的意思學了物理專業,但這個專業並不符合他的志趣,他也看不到自己在物理學方面的發展前景,最終辭去了原先的工作,後來憑著較高的英語水平另找了一份工作,在北京坎坷的就業經歷讓他過得不太如意,快五十歲了仍是單身,房子也買不起。

他覺得,雖然父母老態龍鍾、風燭殘年,但自己比他們「更可憐」。

就這樣,儘管尋人團多次勸說,黃小海也沒有與睽別23年的父母見面,不過,第三次與尋人團工作人員交談時,他的態度已經有所緩和,還提起自己這些年其實回過兩次南京,站在家門口時也曾感慨萬千,或許,經過幾次促膝長談,黃小海得以傾吐了往日的苦惱,怨憤之情有所減少。

在黃家父子這場兩敗俱傷的教育歷程中,其實折射了不少當代家庭教育的弊病,黃林森過於相信自己的人生經驗,認為只有通過自己的指點,兒子才能不犯錯、少走彎路,因而極力要建立在兒子面前的權威感,甚至剝奪兒子對自己人生的嘗試和掌控,對孩子實行「精神控制」。

這給黃小海心裡留下了很大的陰影,他認為,父親好象對自己有一種「怨毒」之情,因為在自己慢慢長大、不聽話之後,父親感到無法再駕馭兒子,於是就極力打壓兒子的個性、制止他的反抗,令二人關係最終走向了對立。

這正是家庭教育的誤區之一,有一定社會地位和較高認知水平的家長總認為自己的經驗和知識是正確的、權威的,拚命想向孩子提前灌輸,甚至要左右孩子的生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比同齡人有更高的起點,某種程度上,這種做法剝奪了孩子的成長體驗,不讓孩子有試錯的機會,而早期試錯機會的喪失反而會造成孩子不擅長自己處理問題,長大後遇到問題和挫折不能正確面對。

黃小海說,當年,他經常對父親說,這些事我自己處理、你不用插手,父親卻總是置若罔聞,讓他煩惱萬分,感覺自己的生活邊界不斷被父親侵犯,失去了選擇的權力,「沒有人格尊嚴」。

社會上,至今仍有一些家長一輩子都有操不完的心,從孩子上小學、選專業、出國、就業、談戀愛、成家……樣樣都想管、想控制。

而事實上,7歲兒童的腦重已達到成年人的90%,15歲時的思考能力就由經驗型轉向理論型,具有了辯證思維能力,完全可以自己分析問題、處理問題,家長可以給一些必要的指導,但不能事事操控,否則會造成孩子的叛逆心理或者「空心化」。

著名詩人紀伯倫曾經寫道:

「你的兒女,其實不是你的兒女。

他們是生命對於自身渴望而誕生的孩子。

他們藉助你來到這世界,卻非因你而來,

他們在你身旁,卻並不屬於你。

你可以給予他們的是你的愛,卻不是你的想法,

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庇護的是他們的身體,卻不是他們的靈魂……」

優秀的父母其實能夠提供的最高價值是「容錯能力」,也就是說,家長更應該成為孩子成長的梯子、踏板和扶手,而不能代替他們向上攀爬。

已是風燭殘年的黃家父母,最終想明白了這一點,他們放下一切,只期待與兒子能再次相見、平等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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